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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且唯若》

 

以下正文

❖ ❖ ❖


  佐助不悅的抓著汗濕一片的瀏海,煩躁的隨便往後攏,試圖驅走那份燠熱。
  天氣真的太熱,一份薪水養兩個人也真的吃緊之下,他也不敢隨便的開冷氣吹。
  電風扇的葉片賣力的轉轉轉,打散了些許悶熱的暑氣,卻無法消散驅之不離的煩躁。


  「嘖、」

  他皺眉,拿起書桌邊的橡皮擦,第N次把錯誤答案擦去。
  而那張胡桃木製的書桌早已堆積了遍野的橡皮擦屑。

  ────這已經是這半個小時以來的的第十次了。

  佐助從大清早就起來奮鬥至今,段考題目都還沒出完一半。
  學校下週就要期末考,而身為出題老師的佐助卻連考題都未出完,這成何體統。
  可是佐助越是煩躁不安,越是靜不下心,他出的題目運算就越是錯誤百出。
  這點他自己也知道,也知道自己煩躁的理由絕不僅僅因為天氣燠熱這麼簡單。


  他知道,但不想承認。
  怎麼能承認──……?

  不滿的摔下手中的自動鉛筆,直逕往瓷磚地板上倒去。
  佐助懶懶的抬起右手將電扇的出風處下壓,使之直接往地面吹。
  雖然他知道電風扇如果直接朝著頭吹,很容易會引起頭痛等慢性侵蝕,很不健康。
  尤其當你還滿身大汗的時候更不該如此,但佐助就是忍受不了形同烤箱的熱氣。

  真的很熱……

  但臉貼在瓷磚上真的很舒服,冰冷的瓷磚帶走皮膚表層的所有熱度,再有電風扇的加乘作用之下,佐助才在地板上躺了幾分鐘,他覺得身上的暑氣早消了剩下不到一半。
  於是佐助乾脆翻了個身,換邊繼續〝冰鎮〞。

  沒過多久,佐助的眼皮漸漸覺得沉…
  他想這實在是很適合睡午覺的環境,有電風扇的風,冰涼的地面,不太大的陽光……
  就連剛剛大的很惱人的蟬聲都閉的細小悅耳許多…窗邊被某人硬是擺上的風鈴脆生生的響…

  這才叫做舒適的夏天……就算是賣點,但夏天太熱還是會惹人嫌棄的。

  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能睡,畢竟他還有考卷要出,這週不算的話,下週就是期末考了。
  時間根本就不夠,最遲2天後就要交出去給其他數學老師評核試卷,他現在應該一刻都不得浪費。

  可是真的很熱,真的很累。
  那份試卷截至目前為止已經耗盡了他幾乎蒸發通透的腦漿。
  他已經沒能在思考什麼。

  十分難得的,佐助任由自己癱在地面小憩。換了平常的佐助,是絕對不會容許自己隨便偷懶的。
  他想他只要睡一會兒就好,等他的腦漿從氣體變回液體,他在來好好思考那些題目要怎麼出。



  然而世界上就是有人見不得窮人好。
  於是乎……

  〝嘟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


  家中電話在佐助的意識正要飛遠之前警鈴大作,驚的佐助連忙睜開眼睛,從地面上彈跳起來。
  在他意識到響的不是門鈴,不是警鈴,而是很久沒響過的家用電話之後佐助又是一陣煩躁。
  他放任電話鈴聲哀嚎許久許久,久到再久下去可能會有鄰居來抗議之前,他才起身準備去接聽。
  畢竟若非真的重要,是不會有人有這種毅力花上將近5分鐘在等一個八成不會接電話的人接電話。

  他切掉了依然賣命轉動的電扇,轉身往樓下玄關處,往唯一的家用電話走去。
  然而話雖如此,佐助來到一樓接聽電話的腳步依舊徐如林。
  其速度之慢,也只比蝸牛快了一點點。

 

❖ ❖ ❖


  「喂?」

  「啊啊佐助!」
  興奮。

  「幹麻?」
  不悅。

  「沒、沒有啦…就是,出了一點狀況……」
  心虛。

  「什麼?」
  不耐。

  「那個……就是……」
  吞吞吐吐。

  「你不說我要掛了。」
  漠然。

  「啊啊啊,你等一下啦!!」
  緊張。

  「…………。」
  那你到底說不說。

  「就是……我……」
  欲言又止。

  「我要掛了。」
  冷淡。

  「我在○●警局,你快來接我啦!!」
  拋棄自尊羞辱的大吼。

 當機。



  「什……」
  傻眼。


  然而……
  〝嗶、嗶、嗶、嗶……〞

  電話那頭。
  「慘了……錢沒了……」
  電話這頭。
  「……………。」



  在愣了幾秒後,佐助以一種幾乎摔上的加重力道掛回電話。
  佐助皺著眉頭狠瞪日正當中的庭院,連草木都因為過於強烈的日照而顯的有氣無力。
  他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在這炎熱暑氣中,已經將近一個禮拜沒給外頭的草坪和盆栽澆水。
  ……畢竟,平常那都不是他在做的工作,另一個興趣是照顧植物的人會把那些花花草草照顧的妥貼穩當。

  想到這裡他又是一頓怒,到底買手機給他是幹麻用的,為什麼昨晚徹夜未歸卻連通電話也沒給。
  即便對方已經成年,也早是上大學的年紀了,他還是會擔心他的安危。
  這算什麼,剛剛那通電話很顯然是在公用電話亭撥的,他給的手機怎麼了,他為什麼會在警察局。

  佐助的腦子裏亂糟糟的思索著讓他如此煩躁的所有疑問,卻始終沒能得到解答。
  站在原地幾分鐘後,他收回視線繼續瞪著無辜的電話,只差沒把它給瞪出十幾二十個窟窿。
  佐助不悅的把過長的瀏海往後抓攏;他皺著眉,踩著稍重的腳步往樓上房間走去。

  不管是車鑰匙還是試題考卷,通通都還在樓上的那個房間裡。
  在做任何決定之前,他都得上樓一趟。


  炎熱的午後。
  煩躁的心情。
  惱人的電話。

  然後?

  「先洗澡在說了。」
  佐助回房抓起一套襯衫長褲直逕往浴室走去。
  天氣這麼熱,就算車上有冷氣好了,他也真的受不了全身黏膩。
  何況那所警局,離他住的地方真的有點距離,開車不開個十幾二十分還真不會到。

  「…………………。」
  佐助的動作定格在開門前。
  「嘖、結果根本就是決定好了嘛。」
  他沒好氣的摔上浴室的門。

 

❖ ❖ ❖

  某處的公用電話亭爆出了驚人的……
  說哀嚎是哀嚎,說吶喊是吶喊,然而我們有更正確的稱呼為大吼大叫。
  「怎麼辦啊啊!!我沒有錢了啦,佐助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我說我在哪邊,他如果今天沒來接我回去,我難道今晚要睡在警局裏嗎!!媽呀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全然是精神崩潰到瀕臨腦神經斷裂的程度,這才有可能不要臉到,願意在人來人往的市中心的警察局前面,對著無辜的公用電話仰天長嘯,實在目中無人到一種 絕境。以為外頭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正直警察們,一個個面色凝重緊張的跑出來,卻見十分鐘前做完筆錄的青年,正不停對著大概早沒反應的公用電話哇啦啦的吼 著。

  面面相覷之後,稱職的警察們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圍成一圈猜拳決勝負。
  ────最輸的倒楣鬼要去勸勸那個青年別再荼毒那個電話亭,和他們以及附近路人的耳朵。
  而那名被人幾乎歸類為精神病患的青年,正是造成另一名男主角如此煩躁的主使者──鳴人。


  早在前年鳴人就應屆考上了位在市中心的知名大學──當然他是吊車尾考上的。
  事實上若沒有他身邊一班的精英天才,在學校指導他鞭策他;還有個教在高中數學的二哥──佐助,沒日沒夜的督促他鞭笞他,他是沒可能跟那所大學的光環沾上邊的。
  事實上,為了么弟要考大學一事,連鳴人遠在外國的大哥──鼬都特地請了長假回國幫忙。
  也藉機可以回來看看很久沒見到的寶貝弟弟(此指佐助),吃吃很久沒嚐過的家常晚餐。(當然是佐助準備的)

  當然對於兩位哥哥的關心,鳴人同學除了受寵若驚之外,更深的感觸是生不如死。
  高三那年他可是整整一年都過的提心吊膽,在學校有那群美其名幫忙說實在壓榨的同學指導,回到家有兩位哥哥各有特色卻讓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補救教學──根本而論他是天天以淚洗面的,雖然意義不同。

  總之可喜可賀,他總算是不負眾望的如願考上那所大學。
  事實上他根本無法想像,或者該說也不敢想像……他若沒考上,那些為了他如此含辛茹苦,雖然他覺得被欺負的分明是自己的人,會在將來的一年如何對待他荼毒他大概早榨到沒剩個渣的腦漿。

  於是鳴人歡天喜地的送走自家大哥,卻忘了大學一年級是規定住宿的。
  因此他被佐助踢出家門的時候鳴人只差沒學婆媽愛用的八點檔連續劇的悲情女主角抱大腿哭著要佐助別走。
  佐助只冷冷的瞪他然後把整理好的行李一股腦的往他臉上砸,口氣平淡的告訴他說什麼蠢話要走的人分明是你。便甩上大門,於是在外頭也準備去搭飛機的鼬,很涼的看著眼前的可笑景象一邊拿起手機叫計程車,語氣顫抖。

  …簡直就跟本土連續劇裏的丈夫被妻子踢出家門的劇情一樣嘛……
  他想,也只敢想。
  畢竟身為兄長,鼬十分的清楚自家弟弟的暴戾是不分長幼的。

  為此鳴人還被鼬取笑了很久,甚至偶爾在他回到佐助身邊時,他家感情好的過分的哥哥們在通國際電話的時候,他還會聽到電話另一頭的大哥在提起這件事的隱忍笑意的口吻。
  他完全不用腦袋想也知道電話線那頭的王八蛋會有怎麼樣抽搐的嘴角。
  然而話雖如此,鳴人決定面對現實搬進宿舍的時候好的床位早被佔光光,他只剩下沒舖墊子的木板床可供睡眠。當然這也給了他藉口,好在每個週末回到那個自小長大的家,去翻滾那個溫暖柔軟的床。
  事實上鳴人畢竟還是戀兄的,回去的真正目的,這他當然是死也不會跟那個比自己彆扭NN倍的人說。

  為了能在那個家多待一些時候,鳴人在排課方面還特地將禮拜一整天和禮拜五下午的課通通排開。
  就為了能給自己藉口,至少可以多在佐助身邊待久一點。
  當然這點小心眼,畢竟是兄弟,他們都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他也還是懂他。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一年左右。
  升上大二那年鳴人意外的沒有要求佐助讓他搬回家裏住。
  他說了他想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上課或是社團也比較方便。
  對於鳴人的決定佐助沒說什麼,只是淡淡的問了他準備在哪裡租房子,還有租金的問題。
   鳴人則嘿嘿的笑了聲,說他早就找到了工作,店舖離學校很近,走路5、6分鐘就會到了。那邊的老闆對他很好,店的二樓有個還不錯的房間,裡面有衛浴設備也 有電視書桌,就差沒有網路。反正他也沒有筆記型電腦所以也沒差,老闆在知道自己要在外租房子的時候問他要不要用一個月6000元的租金在那裡住下來,他答 應了。

  佐助稍稍瞠大了雙眼,面對難得如此成熟的鳴人,他不免有些不可思議。
  鳴人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頰,口吻神氣地說我在外面打滾一整年可不是都在玩啊,佐助。
  佐助輕輕的笑了。
  鳴人看著那抹美好又欣慰的笑容呆了很久很久。

  畢竟在外自生自滅沒人照顧起居三餐整整一年的閱歷不是假的,他曉得很多事只有自己能做。
  他明白很多理想要實踐的首要條件便是獨立,他也才明白過往能有佐助的嘮叨關心其實相當幸福。
  現在的鳴人已經學會了如何去珍惜他人無條件付出的心意,縱然對方的關心總是很暴力。
  他也知道了當初佐助是為了什麼不論他如何哀嚎甚至近乎騷擾的打電話也絕不心軟的趕他離開的理由何在。

  現在回頭想想他只覺得那時的自己實在幼稚。
  他知道佐助是為了他好,才這麼殘忍的逼他走。

❖ ❖ ❖

 


  「你在發什麼神經,超級大白痴。」
  冷漠且平淡的幾乎毫無起伏的不耐貶低,這輩子要忘等死的熟悉嗓音。
  鳴人幾乎是反射性的停下慘叫回頭瞪著來人。
  「佐助!!?」

  被點名的男人用一種相當不滿不屑不悅的臉權充回應。
  佐助身上只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藍色長褲,而且上衣釦子只扣到第二個。
  相較於鳴人休閒到不行的的七分袖T恤和背包長褲,佐助的衣著整個是整潔斯文得可以。
  也許是一直待在車裡的緣故,他身上一點都看不出有夏天的氣息。
  頂多可以從他只扣到第二個的上衣知道,佐助其實是感到有些悶熱的。

  認清來人的臉之後,鳴人二話不說的撲上前用力抱住佐助。
  「嗚哇哇哇──佐助我還以為你沒聽到我說我在哪裡呢,我超害怕你如果真的沒有過來接我的話,我就真的要請警察先生收留我的話要怎麼辦的哪!!你肯來接我真是太好了,佐助!!」
  鳴人興高采烈的說著,他撲過去的力道之大,只差沒直接把佐助在大庭廣眾之下按倒在地了。

  佐助給他突如其來的一抱,嚇的什麼怒火都蒸發乾淨,狼狽的踉蹌幾步。
  他偏頭看著正抱著自己猛蹭的傢伙,活像被拋棄的大型犬終於找到主人的興奮模樣。
  佐助慢慢的抬起手,不著痕跡的深深吸氣,運足了氣,一拳把鳴人擊倒在地。

  「哇嘎!」
  鳴人嗚呼哀哉,沒吃早餐午餐的他只能認份的倒地。

  「誰許你可以隨便抱上來的,這裡是公眾場合。」佐助冷冷的睨著他,口吻依舊漠然,而後撇過頭。
  隨後他彎腰拾起隨著鳴人倒地也一起掉落的背包,就直接回身走向馬路對面。
  鳴人搓了搓撞到地板的頭顱,根本來不及抱怨,抬頭就發現佐助早頭也不回的走了很遠。
  「啊啊佐助等我一下啦!!」鳴人顧不及一身灰,也根本沒看紅綠燈,爬起來就追了上去。

  佐助開了後車門將背包摔進後座,停在駕駛座旁看著馬路對面的鳴人。
  收到佐助的視線,鳴人曉得看來再怎麼趕也還是得注意紅綠燈,否則等下過去又是一頓揍了。
  於是他只好認份的看著佐助,並以眼神告訴他『我不會亂來的』
  怎麼說他都不想再被打一次,剛剛那拳到現在還是痛的,而且鳴人肯定佐助絕對沒有用上全力。
  順便暗自感嘆佐助的身材和他的出拳力氣揍人的實力實在不成正比,簡直就是犯規。

  而鳴人其實很不解,平常的話就算這樣隨便抱上去,佐助最多的反應不過是一臉厭惡的推開,還不至於會到動手揍人的地步。他不明白,為什麼今天自己只是跟平常一樣的抱上去就被揍了。
  「啊難道是因為佐助知道我偷偷瞞著他去多打一個工的事情了?」
  鳴人恍然大悟的敲擊掌心,一邊如此自言自語的猜測著。
  不知道前者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後者,在確定前者不會貿然的闖紅燈過馬路之後,才坐上駕駛座發車靜待。

  而佐助其實才是真正積了一肚子疑問的人。
  『不過看樣子至少不是鳴人犯了什麼法被警察捉走就是。』
  佐助將手靠在方向盤上,側頭看著一臉恍然大悟敲擊手掌的鳴人。

  「那蠢材,發什麼呆啊……」
  不是已經綠燈了還在幹麻?
  想當然耳,等到鳴人意識到綠燈已亮,才踏出第一步卻立即轉為黃燈。
  他看著他垂頭。

  「……呆子。」

 

❖ ❖ ❖


  幾分鐘後鳴人吐著舌頭,堆著滿臉的汗水鑽進車廂。
  「嗚哇外面熱死了,佐助你冷氣開強一點。」
  佐助把身體靠坐在椅子上,手雖然搭著方向盤卻一點也沒有要開車的意思。
  當然更不會有打算要伸手幫鳴人把冷氣轉強的可能。
  「佐助?」注意到對方不自然的沉默,鳴人開口叫了他的名。

  佐助沒有答話,但手握方向盤的力道多了些。
  他端正坐姿,忽然的油門採到底,往巷口筆直衝去。
  鳴人想探頭在佐助面前揮手,可他才探頭到前座,就被突如其來的慣性作用給推回座位,而且姿勢難看非常。好不容易回到正常坐姿的鳴人抬頭看著後照鏡裡明顯臉色不佳的佐助,他想他要是再不招的話,等下真的不只會不得好死了。
  ………佐助的個性,鐵定會讓自己生不如死直到他氣消為止的……

  「對不起啦佐助………」鳴人搔搔頭,不太有歉意的開口。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去打第二份工的,只是我覺得你自己還有車子的貸款沒有付清,又還要負擔我的學費,所以才想說下學期開始我要自己繳學費,才去找第二份工作做的……」
  鳴人在後照鏡裡清楚的看見佐助眼睛瞇細了不少,連忙解釋:「啊啊,不過你放心啦,我新找的工作是櫃檯人員,工作內容雖然說不上簡單,不過不會困難啦,老闆對我也還不錯的。我也會顧及我的功課啦你放心!」
  看鳴人越抹越黑的解釋方法,佐助的眼睛幾乎瞇到了再瞇下去就等同是閉眼開車的地步。

  「………你又去找了第二份工作?」
  佐助壓低嗓音,語氣不善的追問。

  鳴人前一秒的心虛登時煙消雲散,換上了驚嚇。
  「你不是因為發現我找了第二份工作才這麼生氣的嗎?」

  〝嘰─────!!!〞
  尖銳刺耳的直比刮玻璃的噪音幾乎在鳴人耳邊爆起。
  佐助在紅燈前使了招理應在電視廣告電影卡通才可能發生的瞬間靜止,急踩煞車。
  於是造就了又是慣性作用驅使之下,鳴人這次差點撞上了手煞車了。

  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手煞車,鳴人心驚膽跳的想著以後還是少坐佐助的車才好。
  他抬頭看向佐助的方位,那臉已經黑的活像燒焦了……
  『尤其是當他在生氣的時候……』鳴人暗自補上這句,邊爬回後座。

  佐助全身緊繃,手裡的方向盤更是捏到不能在用力,然而後照鏡裡的呆子卻仍一臉無法理解的樣子。
  佐助這才忍無可忍的回頭朝鳴人吼:「你這個超級大白痴,我生氣是因為你………」
  他卻在話說了一半又住了口停頓,回頭巧遇綠燈亮起,不像剛才沒命的虐待車體,這次則是穩穩的加速前進。

  對對方說了一半又停在莫名奇妙地方的句子,鳴人深感不解:「因為我什麼?」
  佐助沒有回話,只是依然保持著黑如過底的臉色開車,臉色不悅至極。
  「你不要把話說一半的啦!這樣我又不懂你到底在生氣什麼!」鳴人理直氣壯的持續追問。
  拗不過鳴人一臉不服氣的委屈,佐助這才開了金口,從牙縫裡『正常』的擠出:
  「你昨晚,去哪?」

  天知道他是費了多大力氣,才讓自己的語氣沒那麼像質問…
  ……雖然問出來的東西實在不比發現丈夫外遇的妻子質問要好到哪去。
  鳴人不好意思的搔搔臉,視線漂移:「啊啊……你是在生氣這個啊,真是……為什麼不早說嘛、」害我還把沒必要跟你說的事情都抖出來了…………這話他當然只敢想在心裡。

  「是這樣的啦………」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只不過是鳴人在準備回程的路上因為心不在焉而不小心和卡車擦撞。
  最絕的是明明發生擦撞的起因是鳴人,受重傷的卻是那倒楣的卡車司機。
  然後很不小心的被人跟著一起架進醫院強迫性住了一晚,明明身上只有輕微的擦傷。
  好不容易捱到出院,卻必須到警察局作筆錄。順便領走他被分屍的可憐摩托車。


  「哪、你看,傷口在這呢。」
  鳴人掀起了袖口,撩起褲管,把昨晚受到的男子漢(?)的傷秀給佐助看。
  他用了不到150個字扼要回答了對方的所有疑問,包括為何晚歸、晚歸不報、手機去哪等諸如此類…
  為何晚歸不用提,晚歸不報是因為人在醫院,手機去哪則百分百是因為跟著車體一起摔了…

  不過佐助仍有個不解……
  「………怎麼是你撞到人,卻只有擦傷?」
  他小心的從後照鏡打量鳴人身上的傷,確實都只是擦傷,要不了多久會好的不見痕的那種。
  聽見佐助的疑問,鳴人不好意思的搔搔頭,裂嘴一笑。
  「其實啊……」


  確實連鳴人自己都深感不可思議。
  明明就是他和卡車發生擦撞,為什麼那個卡車司機會弄到必須住院靜養的地步,他卻可以隔天出院。
   直到出院後他才由目擊者口中得知,其實是卡車司機在發覺車體可能和其他東西產生擦撞之後,一時之間反應過大,而不小心一扭方向盤,就連人帶車的撞上安全 島,整車翻覆到對側車道去,造成了一起嚴重的連環車禍。那卡車司機也十分樂觀,說自己算命大了,碰上連環車禍還能活著見人,所以也不甚在意鳴人的過失。



  「…………………。」
  佐助選擇了閉口不予置評。
  「真的很對不起啊,早知道你會這麼擔心的話我就先跟護士姐姐借個電話了。」
  這話當然一點歉意成分都沒有。


  佐助只是瞪他。

  過了不很久,鳴人的肚子發出了響亮亮的連環車禍聲。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欸佐助,我餓了……」
  佐助挪出視線餘角從後照鏡裡看著鳴人慘呼的肚子。
  「聽的出來。」然後冷冷的揶揄他。

  「什麼嘛!為了早點回家,我可是早餐午餐都沒吃就急著打電話給你欸。」鳴人認真的隨便說說。
  事實上沒吃早餐午餐,只是純粹因為他才出院就被警察帶走,沒時間吃而已。
  佐助的眼角餘光再度透過後視鏡看著鳴人,後者在前者凜厲的注視下,心虛了一下轉移視線。
  這樣被那雙看不見底的黑色眼睛這樣直直盯著,不管過了多久都很難有免疫力啊,鳴人乾笑著想。

  「你想吃什麼?」
  只是顯然有人信了那套鬼話。

  「耶?」

  「不是餓?不想吃的話拉倒。」

  「啊啊別這樣啦佐助……」
  明顯的討饒陪笑。

  佐助默不作聲的挪開視線,專心開他的車。
  鳴人於是一臉的得逞似的開口:「哪哪、佐助我想吃比薩!」
  佐助語氣平冷的開口,「別太超過了,鳴人。」
  路邊的標示清楚說明了他們已經接近市郊,想吃比薩的話就非得折回市區不可。

  「怎麼這樣嘛佐助,我是傷患欸,我想吃比薩啦!」鳴人繼續的耍賴撒嬌。
  「別說這種任性的話。」佐助不悅的皺起眉頭,「再說你身上有傷,那種不好消化的食物……」
  「少大驚小怪了!我身上的只有擦傷啦!那種小傷又死不了人!我要吃比薩我要吃比薩(以下略)……」鳴人打斷佐助,同時不停的在他耳邊魔音傳腦,還一邊前後搖動駕駛座的椅背好〝動搖〞佐助。
  又一個紅燈,鳴人正準備要接受衝擊的時候佐助卻是穩穩的在燈前停下。
  「耶?」
  佐助沒好氣的看了他的一臉驚訝。
  「要吃哪裡的比薩。」

  「耶─?」

  「不吃拉倒。」

  聞言鳴人立刻大叫:「哇哇哇!!佐助等一下啦!我又沒說我不要!!」
  佐助並未作聲,只是靜靜的在後視鏡裡輕描淡寫的瞪了顯然又驚又喜的臉。
  當然,鳴人是怎麼樣也不會想到,向來考慮周詳(根本是想太多)的佐助究竟把自己這次進警局理解到甚麼離譜的方向,這造就了佐助見到平安無事的鳴人早就謝天謝地,以及之後的諸多忍讓。
  他也不是真的排斥吃披薩,只是怎麼說賺到的都是鳴人啊,佐助想。
  說起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那就乾脆點隨他去吧。不過……

  本來還因為佐助竟然會妥協而高興不已忽然又被佐助由後視鏡看的頭皮發麻,想著也許要大難臨頭的鳴人立刻就如願了。
  「你請。」

  看著那認真無比中帶著淡淡得逞的勝利的黑色眼睛,鳴人挫敗的倒回後座椅背上。
  被擺了一道啊,好你個混蛋佐助。
  想著鳴人就爬過椅背到副駕駛座想拿自己的背包。

  出車禍之前他身上還有兩千多的,不過醫藥費的自費部分就要千多,他也沒有好好算過自己找回來的錢有多少,因為醫院的姊姊跟他說了這類意外可以請保險的,所以他在善良護士的提醒之下麻煩人家開了診斷證明準備找保險公司,只是那都是之後的事情,要身上沒有現金甚麼都是枉然啊。
  到底他不就是因為沒錢回去才找佐助求救的嘛?

  只是還好情況並沒有鳴人想的糟糕,身上剩下的幾百塊還夠他們吃一頓不差的東西,只是如果想吃披薩甚麼的可能就不能點太高價的那種。
  唔唔唔唔唔~~~~我就是想吃之前廣告上新推出的口味啊!!佐助你卑鄙!
  鳴人哀桑的看著自己乾癟的錢包毫不猶豫的咒罵著魔鬼佐助云云,也都忘了是誰為他徹夜未歸擔心,是誰聽他說自己在警察局而心驚肉跳,是誰老遠開車領他回家──只是佐助不說,鳴人要自己發現這些恐怕是有點……好吧,有一定程度上的困難。

  這點心眼當然沒逃過一路看著他長到現在的佐助,本來就只是想捉弄他的惡心在看見鳴人灰敗的碎碎念之後滿足的鬆了開。這時候他們的車子也剛好順利的滑進了免付費車位裡,對面就是必勝客。
  鳴人哀嘆了一會之後打開車門,不過他才關上車門便看見佐助橫越副駕駛座輕敲這側的窗戶;成功在進店面之前引起自己注意,才按下車窗。
  這廂的佐助明明應該是一付忙亂的樣子,動作看起來是一樣的冷靜從容。
  車門外的鳴人呆呆的看著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一臉疑惑。
  「借你的,要還。」佐助說,然後塞給鳴人一張千元大鈔,並趕在他因為太過高興而做出奇怪的舉動之前迅速的回到駕駛座上關窗,動作一氣呵成。

  實際證明佐助選擇先關上窗戶並立刻回到駕駛座是極其聰明的決定──尤其當他看見鳴人眼中欣喜的色光並準備撲上來抱住自己卻因為先一步關上的窗戶而撞了滿頭金星的時候更加篤定了。
  鳴人氣惱的朝著罪魁禍首毫無殺氣的瞪了瞪,但還是歡樂的揮揮手上的鈔票搓搓興許撞腫的額頭轉身──因此錯過了被太陽撲的雙頰微紅的佐助。
  等待披薩烤好的這段期間,鳴人不想枯等的去了附近的商店買東西順便看看免錢的雜誌消磨時間,沒忘記多拿兩瓶配披薩的氣泡飲料。

  等到鳴人真的拎著色香味俱全但是營養度絕對不及格只有熱量高的破表的食物鑽進車內,佐助已經等的快睡著;也多虧這段時間,他那快被熱天給蒸發殆盡的腦漿和理性也歸位的差不多了。
  「給我可樂。」佐助先是發動了引擎才將右手伸到鳴人的方向,不過眼睛是盯著前方路口的看,等待回答同時也在觀察號誌燈。滿手食物的傢伙沒有回答這才讓他看著對方再問一次。
  「你剛才進便利商店總不光是為了吹冷氣吧?」

  鳴人連忙把提著的披薩放到腿上,不忘大叫著好燙一邊拿背包墊腿,一陣慌亂過後好不容易才騰出手給佐助遞上順手拉開拉環的可樂。佐助雖然對上頭插著吸管的易開罐頗有微詞,不過自己還要開車,他想還是不要做這種仰頭喝飲料的危險事,便不再多說。
  雖然還想提醒鳴人不要吃得滿車黏膩,不過念在對方已經年紀不小而自己也不想提早衰老便打消念頭;說倒底他本來就打算期末考過後整理車子,就當作是督促自己必須擦的乾淨點吧。

  「啊咧?佐助,你不吃嗎?」
  才在內心安慰自己的佐助聽見旁邊傳來因為食物恢復大半元氣同時因為滿嘴披薩導致口齒不清的問句立刻一把無名火熊熊燒起;最可惡的是語句中不時夾著咀嚼和吞嚥聲,更是該死。
  「嘴裡有東西的時候別講話;說起來你沒看見我騰不出手嗎,超級大白癡。」

  聽出佐助語句中濃濃的不悅,他想大熱天的讓佐助奔波這麼遠來接自己回家,那個時間的掛估計是還沒有吃午餐的吧?聽說血糖降低會使人心情煩躁,這論點也不知道適不適用在佐助身上。
  本著大無畏的精神,其實也沒甚麼好怕的──鳴人雙手承接一塊披薩,半身越過手煞車桿直接將手上的食物堵到佐助臉側,看準了佐助因為驚訝轉頭而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啊~」

  人類的大腦很奇妙,學校的忘記哪一科老師說過;通常在無法反應或是反應不及的情況下,大腦會出於本能的接受感知道的任何一個命令並且做出對應的反應,比方說現在──佐助疑惑的叼著鳴人遞過去的披薩,後者嘻嘻地笑開,提醒對方還在駕駛的同時不忘心忖這招真好用。
  於是佐助回過神就是這他的大腦無法解析的狀況;鳴人滿臉賊笑的護送披薩進自己的嘴裡,而自己因為一時訝異甚至忘了該做甚麼應對,只能呆呆的繼續叼著嘴裡的食物──然後因為呆子的「佐助你趕快咬斷啊。」而秒速回神,扭過頭的同時咬斷嘴裡的披薩;也不怕餡料掉在車上。

  「誰要你餵我了,超級大白癡。我還在開車少做這種危險事。」
  佐助面無表情的數落著鳴人,罵聲因為咀嚼少了大半說服力和殺傷力,當事人都覺得心虛;而後者這時慢慢回到座位上乖乖坐好,依然一臉賊笑,順勢的就咬了剛剛對方咬過的地方,極為享受的吃的一臉香甜:「有甚麼關係,了不起你停紅綠燈了我再餵你啊。」
  他這樣說,沒兩下就把手上的食物吃乾抹盡;隨手抽了紙巾擦拭,隨後目標轉向佐助放在杯架上的可樂,鳴人想都沒想問都沒問的就拿起來抽掉吸管動作豪邁的灌了幾大口。
  ──唔哈!!!!

  像極了老頭的滿足呼聲,幾乎看見鳴人雙頰標誌的貓鬚上頭又多了兩圈幸福的紅暈;佐助看著下個路口的號誌正由黃轉紅發出了無言的呻吟。穩穩的放慢車速──他可沒有瘋狂到在距離號誌燈還有少說百公尺的地方看見轉黃燈還踩油門前進,於是乎迎來的便是……

  佐助就算不想知道還是從眼角的視界範圍裡看見了鳴人小心翼翼的拿起另一片披薩準備轉身。
  「啊~~~」然後是極其欠揍還刻意放軟的三八音調,高舉在鼻尖的披薩。
  「就說了不要你餵了你是哪個字聽不懂超級大白癡?」

  血糖降低的飢餓造成的暴躁不是假的,剛剛那一口披薩根本就來不及消化吸收成營養──說是熱量吧,倒是鳴人這時候的舉動成功的讓佐助今天以來居高不下的血壓再度攀升到某種程度的臨界點。
  罪魁禍首反而一臉無法理解的微微垂下舉著食物的手,看著佐助的澄澈天藍色塞滿『你說甚麼蠢話』這樣的字句,其程度之認真幾乎讓他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說了甚麼蠢話。
  「可是是你自己說騰不出手吃東西的,要是等到回家披薩就冷掉了肯定不好吃啦。」
  他是這麼說的,理直氣壯的讓佐助不禁想在鳴人頭上多敲幾個讓他智商流失的腫包。
  「家裡有微波爐,回去再熱過也一樣。」

  說是這樣說,可佐助看都不看美味可口就算只有熱量可取但畢竟是食物的東西,光是滿車的氣味都讓他聞的餓了,幸好他的胃很堅強也很爭氣的跟主人一個樣的沒吭半點聲。
  「欸欸~~?」鳴人發出了顯然不贊同的聲音,微妙的皺起臉。
  「可是啊可是啊,你看,」稍稍使力捏捏酥脆的餅皮,嘹亮清脆的斷裂聲在狹小的車內空間撞擊又撞擊──佐助的眉毛一抖。「回去再用微波爐熱過的會軟掉欸,一定吃不出這種鬆脆的感覺啦。」
  鳴人內心放肆的竊笑著,心忖著『動搖了動搖了』又開始不屈不撓的利誘。

  「而且啊……」刻意拉長音,鳴人小心翼翼的捧著披薩。
  「在車廂這種開冷氣的密閉空間,披薩冷得很快,而且那些吸引人的風味全都會變成日後在車子理殘存的恐怖臭味,佐助你真的不想趕快吃掉嗎?」

  利誘不成換威脅嗎?好你個混蛋鳴人!
  佐助暗暗磨牙。

   眼看對向車道就要轉黃燈,根據他對鳴人的認知佐助知道對方絕對會冥頑不靈的一再挑戰自己忍耐限度,這種越挫越勇的精神出現在他身上簡直天打雷劈……想到 這裡佐助注意到自己早就飢餓到連語句中的邏輯都開始失去正常;想這種東西很腦殘也很無聊,雖然說是大腦自行運轉的關係,跟佐助個人的意志並沒有太大關連, 不過能夠讓他意識到自己早就餓暈了倒無非事件好事。
  一秒內千思百緒,最後佐助還是在對面催促又彷彿請求(佐助怎麼看都前者多一些)的藍色眼睛的注視之下快速的咬了一大口──再往前一點就是鳴人的手指了,老實說他有點後悔怎麼沒多前進一些──正回駕駛座上,正好趕在後方的座車鳴喇叭之前離開路口。
  緩緩加速時旁邊有個傻子笑得爽快又彷彿得逞的臉很吸引佐助的拳頭──非常礙眼偏偏這時候不能揍他;一時之間差點又將憤怒發洩在油門上,他想他都快變成爆走族了。

  距離回到家還有20分鐘車程,該不會他接下來的每個紅綠燈都………
  驚覺這點的佐助遲疑的偷瞄不知何時冒出狐狸尾巴正興奮的左搖右晃的鳴人,悲痛的發現剛才不該一時受不了誘惑給他餵食的,現在才要制止他已經太晚了。
  這時候佐助能作的就只有盡可能控制車速躲過紅綠燈的摧殘。

  老天就是見不得窮人好的反倒讓鳴人注意到另外一件事。
  「佐助佐助、」
  他興奮的湊到佐助身邊,也不怕越過手煞車會有甚麼危險。
  被呼喚的人斜斜的看他一眼權充回應。
  「反正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去海邊好不好?我好久沒──咿咿咿咿!」

  〝嘰─────!!!〞
  尖銳刺耳的直比刮玻璃的噪音再度在鳴人耳邊爆起,一時沒平衡好的金毛呆子差點沒撞上儀錶板。

  鳴人覺得自己這一路上簡直要心臟衰竭而亡,這是何等驚悚的公路驚魂?!
  「佐助你可不可以有話好好說不要每次都拿煞車嚇我!很危險欸,我要是摔出去該怎麼辦?」某人又是崩潰又是欲哭無淚的大吼。他是自覺自己這一路上提出來的要求都有點超過,可是對方這樣也太過份了。

  「呆子,」被指名罵的人毫不猶豫的一拍他的腦袋,「那邊有小貓。」
  順著被打的施力方向看去,鳴人這才注意到縮在路燈邊彷彿受驚的貓影。
  鳴人心虛且僵硬的回頭,果見佐助滿臉鄙夷的只差沒拿鼻孔瞪他。
  「說起來你要不是拿那種亂七八糟的問題嚇我我也不至於沒注意到那隻貓。」

  佐助說,心平氣和的模樣,同時緩緩踩下油門。「再說,就要期末考了,我的考卷還沒出完。」
  「耶耶?真是稀奇欸,不是後天就要拿去審卷了嗎?佐助你……」怎麼了?
  鳴人輕快的問,倒不是真的覺得佐助遇上甚麼麻煩,只是真的很少見這方面向來一板一眼的傢伙竟然會把自己交卷的時間逼得這麼緊。可惜問者無意,聽者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只見鳴人順勢看了佐助,到口的問句立刻就吞回肚裡。他很快的後悔起自己最近沒多燒香拜拜保平安,不然今天怎麼這麼衰小,問甚麼都踩到地雷──還是該怨嘆佐助今天的雷點太低,他隨便問甚麼都會被掃到颱風尾。
  當然,鳴人怎麼會知道此刻佐助心理也在破口大罵:要不是他出了亂子自己又怎麼會連考卷都弄得沒心情出。他清楚這不是鳴人的錯──不盡然是,可是他好歹也是半個加害人,任誰聽了加害者問被害者這種問題都很難不火大吧?
  佐助是很有自信考卷能夠在期限之前趕上,但這不代表他喜歡這種迫人的壓力。

  「唔嗯……佐助……」也許是因為心虛踩到佐助的雷點,他的聲音並不大,甚至可說是細微的。
  聞者淡淡的側眼看他,鳴人才鼓起勇氣慢慢說:「我是不知道你怎麼了,你不想說就算了。可是我感覺你壓力很大,你現在這個樣子回去,腦子會更不好使吧?」
  「壓力會跟滾雪球一樣水漲船高,然後『碰』的炸掉腦袋……」鳴人動作誇張的用手表示出了「壓縮」和「爆炸」的動作。同時很識時務的把「開始歇斯底里之類的」這句含在嘴裡。

  天藍色的虹膜映入的臉龐緩緩鬆開僵硬的線條;他知道自己機會來了!記得大概還有一點距離的地方有一條一樣可以通往海邊的路,所以說到那條路之前還有時間可以說服佐助。
  「海邊很棒啊,雖然我們兩個大男人去有沒帶泳衣完全沒裝備可能會很無聊,可是偶爾看看海嘛。佐助,我們很久沒有一起去海邊了對吧?我上高中之後就沒有了,就當作是去兜風散步咩。」

  鳴人一張嘴開開合合,遊說的話語水一般的泪泪而出,都不用思考似的。
  平心而論,佐助聽的很心動,為的當然不是胞弟嘴裡津津樂道的海邊,而是隱於其下的關心。

  他的確是很久沒有去海邊,本來也以為沒有必要了。海是絕少數能讓佐助真正感覺平靜的地方,當初之所以隔三差五的帶鳴人去那裏也是因為這樣。那時他才正要出來實習,遇到的問題一山比一山高,最令他苦惱的莫過於他選到的學校很遠,一天之內要來回相當的困難。鳴人雖然已經是可以照顧自己的年紀了,但他並不放心長時間將才上國中的弟弟扔在家裡。最後解決的方式還是鳴人夥同自己大哥一起耍了自己一回,直接轉學到那所高中的附中去,讓自己差點有了無謂的硬幣禿。
  …………難道他不再去海邊是因為這種蠢斃了的理由?
  佐助很快的把這種天馬行空的猜測拋諸腦後。

  現在的問題在於,他們真的要這麼魯莽的就跑去海邊嗎?
  耳邊鳴人說服的話語依然如同滾滾長江的傾瀉而出,佐助卻心不在焉地陷入了自己的小宇宙裡。
  老實說,這提議並不是不好,佐助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出門前那樣龐大的壓力,回到家也許洗個澡很快就可以回到平常的狀態,繼續出題應該難不倒他;同時瞭解要是真的去了那趟海邊再回到家裡肯定又不早了,考卷甚麼的估計也只能等到隔天再繼續,又會形成另一股壓力也不一定;這對現在精神緊繃的自己並不是好事。

  「……而且,我突然想去看媽媽。」
  他的聲音變得很低很輕,手指心不在焉的絞著。

  …………那曾是他隔三差五就跑去海邊的理由。
  佐助的母親早逝,父親在幾年後迎娶了新的妻子,她花了極大的耐心及愛心去陪伴他們兩個前妻生的孩子,佐助和鼬從一開始的文風不動到全心接納,她是真的當他們是自己親生的孩子的愛他們,從那個女性身上,自幼喪母的佐助認識到甚麼叫做母愛,也同樣的以孩子的身分愛著那個的女性。
  佐助對生母的印象極其稀薄,但他始終認為使母親死亡而誕生的自己是不受祝福的;若沒有繼母的存在,佐助也許一輩子不會接受自己的生日,甚至會走上自我毀滅的路。可惜那名女子沒有能等鳴人小學畢業,便和父親在同一場意外中過世,就在那個海邊,因為車子打滑的而摔落。

  海邊的太陽很暖,偶爾令他感覺像是不會再有的母親懷抱,舒適而安心。
  想念嚴厲威嚴的父親、想念開朗溫柔的母親、覺得沮喪覺得難過,每當這樣的時候,他就會隻身到那個海邊呆上一整天,甚麼都不做,就只是靜靜的看海。

  佐助讀不清情緒的視線透過後照鏡落到鳴人身上,近晚的日照暈黃的拓在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彷彿寂寞、彷彿想念。
  鳴人沈默了好久才終於憋出的那句話,語氣充滿了不確定。飄飄乎乎的似乎自己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說這句。他知道,不管是佐助的顧慮還是海邊裡每個寂寞的日子;但他也懂,那個彆扭又倔強的人永遠只對媽媽一個人坦率,在她過世之後也只在那個港灣脆弱,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進步也沒有。

  就在最後一個路口,鳴人看著那紅綠燈被後視鏡拋得遠遠,他深深長長的嘆氣。
  他也只是希望他快樂,至少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佐助總是自我要求過高,以為事情能做得好,又習慣給自己太多捆縛,最要不得的就是鑽牛角尖──總是落到自暴自棄的下場。
  去不去海邊並不是他關心的,他重視的只是佐助的心情而已。

  「這個時間走那條路會塞車。」
  佐助調整後照鏡的角度,讓陽光不要折入他眼裡。
  「耶?你是說……」

  「反正也快天黑了,就一個小時,再多都不給你。」
  反正今天後悔的事情夠多了,不差這一個。
  佐助微微斜過頭,拒絕注視另一邊冬融冰解似的笑容。

  到海邊的路上佐助意外坦率的讓鳴人餵食到飽足──羞恥心甚麼的,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但在金毛呆子沾滿油膩的手不小心碰到座椅的時候,佐助還是在他臉上狠狠刨了一個洞。
  至於滿車的油膩和同等恐怖的氣味,就之後在找人算帳吧,他冷哼。

  總算到達那個海濱沙地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才剛停下車鳴人就脫兔似的歡呼一聲飛奔出去,佐助連制止他的起音都來不及丟出口。
  金毛的呆子很快的脫掉鞋襪就往沙灘上跑,歡樂暢快的模樣,也不擔心扔在堤防上的高級球鞋會被偷走或是被沙灘上尖銳的垃圾刺傷腳底。
  跟著下車的佐助站得遠遠注視一個人瘋子一樣的在沙灘上大呼小叫的鳴人。

  夕陽大大的漂在海平面上,橙色的晚霞嵌著淡淡的金邊,整片絳紫色的天空;他依稀記得是這是夏天特有的景色,才後知後覺自己早已多年沒有好好看過天空──那曾是對他及其熟悉的景象。
  夕陽下的身影怔了一怔,夜色的瞳孔深處湧動著讓人看不清楚的東西。

  冷不防一顆沙球正面打中那張俊俏的臉。

  「唔噢竟然打中了欸!」遠方傳來呆子驚喜的聲音。
  面無表情的抹臉,卻見正前方的混蛋滿臉得意洋洋彷彿在說我超厲害的吧這麼遠都正中紅心的模樣。佐助瞇著顏色純粹卻內蘊莫名殺氣的黑眸朝鳴人逼近,可惜距離太遠,後者這時候還不知道大難臨頭。
  當然等他發現的時候就晚了,那時佐助已經帶著獰笑一個箭步踏出去,鳴人轉身開溜的時候也差不多是腦門迎接結構紮實的沙球衝擊的時候。


  於是兩個成年人就在夕暮下的沙灘毫無形象的追趕跑跳碰直到夜暮低沉。
  說到底沒有人規定長大了就不能童心未泯,即便我們都認同它有個同義複詞叫做幼稚。

  「不……不是說自己是體力天才嗎?看看你現在……是、甚麼模樣。」
  即便坐慣了辦公室體力依然不輸依然年輕氣盛的大學生,對於這點佐助多少感覺良好的酸他,可惜中間夾雜過多的氣音讓整段話顯得很沒說服力。怎麼說都是憑著寧死不屈的自尊,才好不容易才頂住沒跟鳴人一起躺平,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鳴人半跪在地上接受來自上方的俯視,聽了當然不服的瞪了瞪他。
  「說、說甚麼鬼話……你怎麼不看看你現在喘的跟牛一樣?」
  後半段幾乎是一口氣逼出來的,後果則讓他短時間內撥不出粗喘以外的力氣。

  他們或站或趴地喘著粗氣,等著下一秒氣喘勻了就去滅了對方。
  總算等到四肢痠麻的不適過去,鳴人才撐著腿站起來。
  「呸呸、我說佐助你下手也太兇殘,害我現在還滿口沙。」
  這話換來黑色眼睛那張貓鬍子的臉上捅了幾個洞,是誰自己跌在地上滾了滿身沙的,少誣賴我。
  懶得和呆子一般見識,佐助抹掉臉上的沙也跟著直起腰。
  夏天的夜暗得很慢,而此刻天空早已是透黑的深藍,想必距離他說的「一個小時」已經不知道超過多久,早就超過他們該回去的時間了。

  抬頭,卻見透藍色的眼眸游離在自己身上附著在哪裡,拉不回焦距。
  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的佐助才準備開口,就先被對方上升到眼底靈魂的笑容凍結聲帶。
  於是他甚麼也沒能說出來,只好手勁略重的把那頭鳥巢搓得更亂。
  「回去吧,本來說了一個小時的,現在都天黑了。」
  說著佐助便回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留給藍色眼睛一個暮色中模糊的背影。

  鳴人怔怔的望著那樣單薄的背影。
  突然意識到甚麼的他連忙追上去,一個深吸氣運丹田。
  「混蛋佐助你的手都是沙!!!」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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