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額際突兀的一片冰涼,人類肌膚的感觸扯著他的意識粗暴的脫離幽囚自己的沉重水沼,好不容易才能昏沈沈地睜開眼睛,痠脹的頭痛的幾欲爆裂,寒意從身體深處湧上,順著每一次臟器的鼓動流竄四肢百骸,憑藉著對方印在額際的掌心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正燒的厲害。
  「……你現在感覺怎樣?」說話的音量放的極輕,彷彿知道他此刻脆弱的頭顱連耳膜震動的收受都無法消受,眼前的人看上去十足擔心,眉頭緊緊擰著。
  「……死不了。」灼燒般的不適在喉嚨盤旋,他咳了兩聲才好不容易推開嗓音,鼻音還是厚的像是連同聲帶一併黏著起來。他吃力的以有限的角度轉動頭部,窗外的天光昏灰無法判讀時間。

  「你這樣不行,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冰涼的手交替敷在臉頰和額際反覆數次後對方細語。
  「不用……我睡多久了?」就連說話的振幅都能讓自己暈上半天,這導致他必須使用更大的力氣在說話上才不至於聽起來氣若游絲。大腦驅使千斤重的手拿開對方冰冷令自己舒適的手放到一邊;對方從善如流的任他擺布,獨獨那雙焦心的雙眼仍固執的黏著他的病容。
  「很久了,繼續睡下去恐怕你都不會再醒了。」

  聽對方這樣說的瞬間他一度有想笑的欲望,無奈身體像泡脹發爛的屍體一樣不堪注入絲毫力氣,剛才能提起對方的手已經是奇蹟;蒼白乾澀的嘴唇只能發出近似於沙漠風切的響聲。
  他沒有看見自己燒得滿眼血絲面色蒼白如紙的嚇人模樣,自然以為那是玩笑,自己不過稍為病重了點;理所當然覺得對方彷彿哄小孩的語氣完全小題大作。

  對方皺著的眉打開始就是鎖的,現在皺褶則深的可以夾死蒼蠅,「我買了藥,你先吃點東西。」
  說著就要起身,他虛軟無力的捏住對方衣角,幅度極其輕微的搖頭。
  「……會吐。」他雲淡風輕的吐出這兩個字,皮肉底下的五臟六腑像融化一樣的在腹腔裡翻來滾去,整個頭像被什麼狠狠撞擊一樣幾欲撕裂──到後來只剩尖銳的嗡嗡鳴響,聽不見耳鳴以外的聲音。

  他的嘴開開合合,他已什麼也聽不見。
  他撐著迷濛的意識渙散的視線,在一片暈白中辨識他的表情。
  斷斷續續的說了什麼卻石沉大海的失去回應,他嘆息著握住他勾住衣角的手指,揉進掌心放進心口才甘心起身。很快他倒了半杯熱水剝了兩顆藥丸回到床榻邊,看著他的視線乾淨清明但他知道他早在意識的鋼索舞蹈已久──到極限了。
  即便明白對方早已無法聽清他仍白費功夫的放輕音量,以最接近溫柔的姿態告訴他。

  他無感的含入一口熱燙的水,在他炙鎖的視線下緩緩俯身。冰涼的手碰著他的臉,小心翼翼的敲開唇齒的縫隙,勾著舌尖讓他咽下苦澀的藥丸,餵給他極度需求的潤澤;久病的氣息並不好聞,但他始終直視著他的眼,一口一口哺餵快好起來的心意;而他自始沒有分毫推拒反抗。


  ──快好起來吧,讓我替代你都無所謂,好起來吧……

  


  他已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但他沒有忘記臨睡前對方源源不絕傾注過來化解他的渴的心意。這導致醒來的時候看見自己枕在對方懷裡,視線所及一片赤裸的時候難得的感覺尷尬。
  對方上身赤裸的擁護自己,想想他或許該感謝對方低迷的體溫舒緩了幾乎將他煮沸的高燙;背脊一片乾了又濕的黏膩而他的頭依舊悶著疼痛,值得慶幸的是癱瘓四肢的痠脹劇痛以及耳鳴的情況已不復見。

  嘗試著挪動身體就是對方先一步按壓上來的額頭緊貼自己的,他閉著眼,而他無法多做反應的呆望著他,理當無從知曉對方在他失去意識的期間始終是清醒的。
  「……好像還有點燙。」隔著近極的距離對方喃喃自語,明明與自己同在被窩裡仍然冰涼的手橫了上來,他憂心道:「你好點了?」
  「早跟你說過沒事。」儘管覆著濃厚的鼻音也啞的厲害但總算能不頭痛的完整說上一段話,他知道自己還泛著低燒,但至少對方瞳底屬於自己的映看來已經好上很多。

  「你已經睡很久了──」他搖頭,看著他的眼認真嚴肅。「你已經『又』睡很久了,如何要我不擔心。」他不厭其煩的重申,輕描淡寫的咬著『又』的重音然後事不關己的吐掉。
  他在對方眼裏看到的星光在腦中旋轉起來,幾乎錯覺令讓他頭暈目眩。
  「我以為這次你會這樣又離開了……」他呢喃。緊貼彼此的額頭傳來電流般的刺痛,他皺起眉不閃不躲的直視兀自閉眼的對方。他感受到強烈違逆的不協調,來自眼前的人,以及現在的自己。

  「噯、傳染給我吧……」他鼓動聲帶,嗓音卻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壓上來的嘶啞。
  他的心臟瘋狂的跳動起來,挾著不合時宜的強烈不安。然後那句臨睡前不斷顛旋流轉的誰的耳語不受控制的在此刻困乏的思考中重點放大再放大,直至他無法思考。

  ──快好起來吧,讓我替代你都無所謂,好起來吧……

  帶著一股最大的誠意,他親吻了他。
  他無法從這個親吻裏得到任何屬於對方的情緒,沒有侵略性的親吻,連摩擦的觸感也溫柔的不可思議。他甚至就要認為他只是想藉由這個行為剪下賴在自己身上的病毒那樣綿長。
  他的嘴唇在一片炙熱的交換氣息中依然冰涼。

  不可能因為傳染給他就能好的;他並沒有連這點認知都被病毒侵略。於此同時他亦無法解釋,若不是病的腦袋不清楚,他如何能讓理智放任一切失序的進行。
  意識之前他的手擅自撫上對方氤氳著憂鬱的眼角,換來琥珀色的消退,以及冰涼的回握。
  淬血般的紅瞳妖豔肆意,瞳孔深處卻與其相背不斷湧動著讓人無法辨清的柔軟情緒。

  四片嘴唇橫著紙片般天涯海角的距離。
  他懂他也懂,鼻息間相近的,塞滿空氣的窒息感。
  接下來的動作不言而喻。

   視覺暫留過後他親吻他的力道已經近乎掠奪,他捧著他的臉交換呼吸,短暫缺氧的錯覺令他本來就因病渾沌的腦袋更是一團糨糊,唇齒相連中被翻身錮在被禢和臂 彎之間;他撫著不知是病的還是缺氧而來的薄紅面頰俯身咬嚙潔瑩頸項,而他的手不得閒的翻開衣襟撫著肩頭推落衣物令他裸露大片胸膛,於此同時他亦探手解開他的腰帶撫著柔韌曲線拇指微微施勁。
  無光的室內裡他卻一眼看見坦裸的素淨白皙中突兀一爪深黑陷在肩頭;他的啃吻一個一個落在不曾被人仔細觸碰的皮骨之上,在離神的瞬間招來他從未想過的呻吟脫口而出。
  看過來的雙眼深沉仿如吸盡所有星芒,他卻可以在裏頭看見彷彿錯覺的幻光。

  感覺冰涼的手指再度貼上面頰的同時他已經可以泰然自若的揚起頸子迎接他俯身落下的親吻,一次一次掠奪呼吸,他可以感覺到氤氳的鬱悶籠罩每一次的吐息,將希望以及一切可替換的詞語吸收乾淨。
  綿雨似的啃咬順著頸骨往下,隨著未知的欲望滲入骨內,無法控制力道的吮吻暈紅彷彿瘀血。



  他在怕,可是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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